Sep 26 2007

Profile Image of admin

音色的迷思(失)(2)

Posted at 10:29 am under 感想

起頭

最近(19997)去芝加哥時順便逛了一下Tower Records (唱片行)意外地看到一張高僑真知子(Takahashi Machiko)的唱片,基於友誼及好奇心的驅使下就買了下來。聽了之後(特別是第二次),感想很多。我不敢把區區淺見稱為樂評,同時,這些念頭大多與演奏的好壞無關,只能說是自己的內省,也作為度過人生某個階段的註腳。

遠方的友人

高橋小姐第一次到台灣來演出時,我還在工專唸書,當時對學校的書本興趣缺缺,整天除了長笛外還是長笛;大概是在青少年的反叛期,父母的話總是當耳邊風,反而受到田中(修一)先生的影響比較大,也是因為田中先生才有緣結識高橋小姐。說到高橋小姐的獨奏會,不知多少人為她的風度傾倒: 一頭筆直柔順的長髮令洗髮精模特兒也羨慕、窈窕多姿的台風、加上大膽獨特的曲目(大部份是現代作品)。她在長笛上的造詣似乎反倒不如外在令人囑目,除了技巧很扎實、音色很甜,表現的內容並不深刻。也許這只是我當時年輕的心態,除了W. Bennett, J. Galway, A. Nicolet, J.-P. Rampal等名家外,其他長笛家都不甚入流

高橋小姐接下幾次來台我就沒有太多記憶,好像不是在當兵、就是在國外。大概是1987年的春天,我從倫敦去比利時及荷蘭旅遊,又見到了她,而且在她家(坐落於安娜.法蘭克躲避納粹藏身處的同條街上)借宿。當晚拜高橋小姐之賜,去聽了一場新作品的音樂會,高橋小姐是演出的室內樂團的一員。儘管我表達對新音樂有恐懼感,高橋小姐還是十分鼓勵我去嚐試,她是真心喜愛各種時代及風格的作品,這一點就是許多人所不及的。(說實話,到今天我還是對那種前衛的實驗音樂興趣不高。)

上次見到她最少是五年以前了,像她這樣真誠的音樂家並不多見,忠於音樂也執著於自我對音樂的認知,找不出『職業化』的跡象。傾聽高僑小姐的CD Romantic Flute” 帶來的不只是幾許懷舊的情緒,也有幾分衝擊。

音色的迷思

經過這些年的學習,我的觀點改變了許多,眼界也放寬了一點,心目中不再有一個固定的偶像為標準。俗語說〝人比人,氣死人〞,有時候人與人的比較可以作為客觀的參考,但是我們最大的競爭者還是自己,既然以此為目標,為什麼又用不同的標準在別人的身上?

初聽高橋小姐的錄音時,感覺她的音色比印象中來地寬厚,低音域顯地〝鬆〞,從一個不同的角度看就覺得缺乏焦點。換了別人,也許很適合,可是我還是喜歡她以前的纖細緻密音色。古人說『文如其人』,我也喜歡『聲如其人』或『音如其人』。男人和女人天生語音不同,少女與成年婦女也有差別。當少女說話像成年男子時,總令人驚奇,並非常態。也可能我只是不習慣,好像打電話到朋友家,她正從午睡醒來,腔調還沒恢復;或者今天恰巧線路有問題(錄音及唱片還不能完全傳真),扭曲了原音。總而言之,她的音色有極大的改變,不得不令人對這種審美觀的改變產生好奇。

(希望讀者不要誤會,初學的人應該接受老師的指導,有個偶像模仿也不是壞事,我不是在鼓勵〝思而不學〞的哲學。同樣地,我也不贊成〝學而不思〞,盲目地追隨潮流。)

時代與潮流的變遷

音色的審美觀隨著時代演變,而且有地域性,並不是絕對的。現在的法國派和五十年前的法國派,顯然追求不同的目標,這種差異可以從樂器的構造上觀察到。貝姆式長笛已經約有150年的歷史,大體上來說,除了一些機械性的小改進和生產技術進步以外,改變不大。(嚴格來講,某些〝改良〞的機械結構還有倒退的嫌疑。)但是,如果仔細地觀察吹孔的形狀,我們馬上就能瞭解不同時期對音色的喜好。法國在十九世紀中葉還多半流行橢圓形的吹孔(音色比較甜美圓潤,音量小而集中)Tulou Godfroy父子製造的樂器可為其中代表。1862年以後,較方的吹孔就越來越流行,著名的Paul Taffanel在中年以後所愛用的L. Lot #600就有這個特徵(他早期使用的L. Lot #439含有橢圓的吹孔),這種形狀吹孔產生的音量較大,音色也比較明亮。Rampal從使用L. Lot換成Haynes (大概是在1960年代)的過程,也能提供一些時尚的蛛私馬跡(顯然後者的音量比較適合大型音樂廳;當然我們也知道,後者的皮墊比較容易調整)。德國在十九世紀下半葉仍然流行所謂的Meyer flute German flute,典型的結構是:木製管身、直筒狀的吹口管、錐狀的身管、六個指孔另加上六至八鍵及音孔。貝姆式的設計並不受歡迎,主要的原因在其『粗糙、尖銳的音色』。布拉姆斯、華格納和萊內克(Reineke)顯然都偏好這種『舊時代樂器』的音色萊內克的長笛協奏曲(1909年作)也是為這種樂器所作。

地域文化的自然分野

地域性的音響特色不但在樂器的設計上顯現出來,也與作曲家的創作內容息息相關。在此必須指出,『地域性』事實上與文化、語言關係密切,不可分割。舉個簡單的例子,德文語音的子音摩擦聲比法文來地明顯(注意聆聽由字母T開頭的單字便可發覺其中的差別;法國人發的T比較接近D),吹管樂器時的吐音也來地重些,這種差異是文化之美,沒有好壞。以音樂作品為例,德語系作曲家偏向複音多線條的音樂結構,法國人偏重單旋律加上和聲襯托的音響環境,這與條頓民族理性、講理論而法蘭西民族(法國的人種來源複雜,但語言文化上以拉丁文化影響為主)富幻想、充滿感性的基本差異,絕對脫不了關聯。

〝音厚〞就是美?

另一個時下的潮流是大多數的人追求〝渾厚〞的音色,但是多厚才夠厚?甲老師和乙老師有不一樣的定義,丁老師又有另一種看法。既然他們都有不同的意見,我又為什麼不能自創一格呢?即使你努力去模仿某個特定的對象,殘酷的事實告訴我們,第一,每個人的先天條件不同,不容易模仿他人的音色;第二,就算真能做得到,贗品與真貨的價格可是天差地遠呢!女高音和次女高音以音域可作些許分別,但真正的差別恐怕還在音色上。換句話說,音色與角色息息相關,好花也需綠葉陪襯,勉強搭配的事物,往往難以發揮他們的極致;更糟的情況是造成牛頭不對馬嘴的下場。再以長笛音域而言,它是固定的,上下三個八度,最低的音不過是鋼琴的中央C (B足管的也只低半音),追求低音提琴般的渾厚音色好像並不實際。再則,過度渾厚的音色不適於表現輕淩(或清靈)的特性,巨象起舞的畫面,充其量不過令人莞爾,絕對不是一幅活潑的畫面。健全的音色應該具有彈性,依照內容揉捏,根據情緒塑造,是一種陰暗對比的變化,不是教條化的標準。

俗話說得好:『血濃於水』,每個民族都有獨特的歷史與文化,雖然文化的交流不斷在發生,彼此之間也持續互相影響,文化的本位主義總是在關鍵時支撐著一個民族的成長。1870-71年的普法戰爭中,法國戰敗,強烈的民族意識因而抬頭;在音樂界,十九世紀末及二十世紀初的法國作曲家極力試圖擺脫德意志文化的影響可從佛瑞Fauré薩替Satie德布西Debussy等人的作品中明顯地看出來。以今日的眼光來衡量,這些用法蘭西精神為主導,擺脫德意志影響的音樂家,較其他的同輩作曲家們,更能代表法國之光。

審美是主觀的,必須投入,不能總以他人的眼光評判及詮釋。製品的價值僅止於提醒人們真品的可貴缺乏引導文明前進的動力;人類文化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No responses yet

Trackback URI | Comments RSS

Leave a Reply

You must be logged in to post a comment.